亭下,李卯朝亭外青鳳遞去問詢眸色。
青鳳無奈一搖頭,轉而凝眸向那竹林旁身背一修長三尺,裹白布條單側為劍鋒寶劍的錦衣男子。
觀其步伐體態,便是今日青會上小試牛刀的問劍山莊少莊主,劍橫山。
如此踱步而來,先是同青鳳打了個招呼,轉而便警惕看向那亭下一手戴鬥笠的黑衣男子。
劍橫山視線凝了凝,上下打量一番黑衣鬥笠過後,又看向旁遭十步開外的青衣美人,問道:“青鳳姑娘,你可跟他相識?”
青鳳猶豫看向李卯,李卯僅是微乎其微搖搖頭。
片刻後,青鳳回道:“劍少莊主,我與他並不相識,隻是偶然相遇。”
李卯聽見青鳳給她傳的信息,這才曉得眼前這劍客就是外頭傳的沸沸揚揚,鼎鼎大名的劍橫山。
劍橫山麵色稍緩,轉眸盯著李卯,眉眼中似有思忖懷疑。
李卯則旁若無人看了眼天色,道一聲失陪就要往外走。
結果剛邁出步子,就見一道身影倏的一晃,擋在他身前。
伸手就要去拿他肩膀。
“閣下且慢,還請去房中一敘。”
請我回房中一敘?
老子又沒有二叔那癖好,也不賣鉤子,跟你回屋?
李卯眸子一眯,側身瞬息間做爪反擒眼前男子手腕。
劍橫山心神一凜,隻覺來勢洶洶,手臂作鞭倏然下砸擋開李卯胳膊。
李卯雙腿下蹲弓步,凝起些微真氣回了一記勢大力沉的“鐵山靠”。
劍橫山躲避不及,胸前發出一聲悶響!
嘭——
劍橫山胸腔一陣翻江倒海,氣血翻騰,麵色微驚間連連倒退四五步,直到扶著朱紅亭沿才作罷。
瞬息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取下身後長劍眸子一肅:“偷溜進山莊的鬥笠人果然是你!”
李卯翻了個白眼,不想跟這人多掰扯,他那叫偷溜?
他壓根就沒想藏著掖著,不然這劍莊門前那些蝦兵蟹將可是發現不了他半點。
劍橫山提劍紮好劍步,將準備上去留下賊人,就見那賊人施展了一絕妙無比的輕功,三兩下如燕子般消失在竹林之中,唯留下地上陣陣塵土。
劍橫山留在原地臉色嚴肅,一旁已然走來聞聲而動,搜查黑衣人的問劍山莊大部隊。
“少莊主,您沒事吧?”一旁跑上來一仆役攙扶問道。
劍橫山長吸一口氣,胸口隱隱作痛,推開仆役搖頭道:“沒事,此人武力高強,隻怕是江湖上的什麼老前輩造訪山莊。”
“無需再管,我們也管不上。”
一個大宗師甚至是半步聖手的存在多半來他們劍莊也不是為了什麼雞鳴狗盜苟且之事,劍橫山將此事擱在一旁,剛扭頭準備喊青衣美人,但下一秒語聲又猝不及防斷在喉頭:
“青鳳姑...”
回眸望去,卻見方才還依偎朱紅亭柱的北青衣,不知何時已然沒了影蹤,竹影婆娑,月華掃地,仿若僅剩下如煙般的殘香依舊。
劍橫山眼中失望一閃而逝,但轉瞬還是斂下心思,大步折返莊子居所,要將今晚那鬥笠人一事稟明他父親。
……
暮色寂寥,一輪彎月掛於天邊蓋著一層黑雲棉被。
映襯那地上的典雅宅子望月齋清冷點著紅燈。
四方回廊之下悉數掛著一盞盞紅燈籠,湖麵微風皺起圈圈漣漪,荷葉蔥翠愈青。
一道黑色緊身衣身影自屋簷躍下,腦袋微垂,好似雙腿發軟,躊躇不定遲遲沒有踏出去半步。
前頭一正中央坐北朝南的齋房門板大開,裡頭傳出來通明白光,像是誰心碎,又是誰給誰流的淚
留的門
柳冬兒看著師徒倆借宿的齋房良久,最後又不敢過去,不曉得怎麼麵對那個後來居上的師父。
就在這門前約莫十幾步的距離,又是走,又是在一邊靠椅坐下休憩吹晚風的,花了足足一刻鐘才磨蹭到那門邊。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很難做到如以往那般坦然麵對師父
她也想好了,大不了就成全師父跟李卯,她走
她去天火教找義母,那裡也算她的另一處家,也算溫暖
而且義母早歲奔波也沒找個丈夫,如今她師父不寂寞了,她與其上去自討沒趣,不如去陪陪義母,照顧她的情緒。
柳冬兒整理一番心情,覺得後事也都做好了決定,便緩緩探出半個腦袋,抿唇朝齋房裡頭張望。
卻見那菩薩塑像前頭,一白發熟婦眉眼自責羞愧,靠在那香案上,一手扶額。
頭上蓮冠鬆散,緊閉眼眶旁發紅,顯然是哭過一場,手裡還攥著一方素巾。
整個人像是大病一場,憔悴了不止一星半點。
柳冬兒僅看了一眼,就心口驀地一抽,止不住眼眶蘊起淚來,心裡發軟。
齋房內,寇玉門冷不防睜開有些發昏的雙目,抿唇迫切看向門外,見半邊熟悉背影在門口站著,立時緩緩挺直腰身,嗓子沙啞喚了一聲:“冬兒?是你嗎?”
門外沒有答話,也隻有很輕的抽噎聲響起。
寇玉門眉頭緊鎖蕩開一層憂愁愧疚,攥緊了素巾卻不曉得從何處開口。
她不是個好師父
也不是個好母親
她平日對冬兒那般嚴厲,到頭來卻第一個打破清規戒條,同一男子歡好,哪怕她不是為了一己私利。
但就像某人說的那般,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若是冬兒沒有發現他們兩人,自然是等到解了毒,當作無事發生,冬兒一輩子不會知曉,隻會美滿跟那後生成親生子傳宗接代。
但若冬兒發現了,那她不能說是無辜,隻能一個人將果背下,因為她起,她自然躲不掉,不能怪任何人,隻能怪她心裡那一抹僥幸。
或許一開始她狠下心,讓冬兒留下當繼承人,或是將冬兒放走才是最好的選擇。
寇玉門臉色愈發蒼白,攬著胸襟總覺著方才感受過某人的地方羞愧的隱隱發熱:“冬兒...”
“師父自知羞愧難當,難以麵對你。”
“為師不會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就此從白雲庵離去,隨李卯去吧。”
“你若是想跟為師斷絕關係也好,還是保留也罷,為師都不會怪你,這件事,總歸是我的錯...”
齋房外,柳冬兒覺得委屈,但不是替自己委屈,是替師父委屈。
她知曉師父作為一個尼姑,有諸多不易逼不得已,雖然平日對她嚴厲,但總是念想著她。
如今既要為了白雲庵傳承,又要為了她著想,犧牲自己破了佛門戒條
現在還自己將過錯背下
柳冬兒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轉而低頭一言不發進了齋房。
寇玉門視線緊緊盯在柳冬兒身上,眸子稍怯,就害怕相處多年的徒弟跟她來一句恩斷義絕
但事情也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糟糕,柳冬兒進來就在她一邊跪坐,手裡將手帕在臉盆裡冷水裡浸濕,在她眼窩邊輕輕擦拭。
“師父,我不怪你。”
寇玉門愣了愣,盯著柳冬兒良久,最後長長一歎覺得冬兒實在懂事的過分。
隻不過有這一句“我不怪你”,寇玉門神色顯著變換,心結一消,麵龐立馬紅潤不少,但眉宇間愧疚卻還是長長不散。
不過想來也是,她們之間多年濃厚的師徒情誼,又豈是一個男子能抹除的?
得知柳冬兒並沒有那般生氣悲傷後,寇玉門心情明媚幾分,感歎道:“冬兒,你真是個好孩子。”
柳冬兒給寇玉門擦著麵龐,隨後將手帕浸在臉盆裡搓洗,冷不防問道:“師父,您跟李卯真的隻是...解毒關係,沒有男女之情吧?”
還沉浸在師徒濃厚情誼無法自拔的寇玉門聞言不由得身子一僵,撐起身子強笑道:“怎麼可能呢...”
柳冬兒埋頭洗著手帕,倒也沒再問是可能有還是可能沒有。
可能是覺得問的必要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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