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直至如今總相疑(二)(1 / 1)

贅婿 憤怒的香蕉 3012 字 1天前

第1275章直至如今總相疑(二)

烏篷船迅速地駛離小河灣,官兵的鳴鏑聲隨即也響了起來,之後又有廝殺的聲浪。

跟蹤的聲響猶在尾隨,但烏篷船輕車熟路地進入前方散發著腥臭的魚市,穿過混亂的水路,方才在一處廢宅邊停留。“大俠”年同身上的傷勢已經經過了粗略的包紮,與三名同伴進入廢宅當中後,看見了院子裡緲了一目但麵帶戾氣的中年漢子。

“魚王重出馬,果然不同凡響,大恩大德,年某謝過了。”

“年公言重,福州如今局勢,我也是看不得了,方才鋌而走險,年公不要怪罪我來得太晚就好。”魚王拍拍他的肩膀,與他一道往裡走,話語聲不高,“行動如何?”

“娘的,彆提了!廖家人早有準備,我們才一動手,便被圍了起來,折了七個兄弟啊……”

“唉,朝廷縱然內庫空虛,強弩之末,但也有兩支大軍在手,跟它硬碰是碰不得的……姓陳的黑皮求功心切,要做出事情來,上頭的那些人也是著急,卻哪裡把下頭賣命的當人……都是以前有過交情的老兄弟,看你們這樣,我也著急……”

“你說得是……真要上山,直接上不就得了,那還是咱們自己的地盤,一上了山,朝廷能拿我們怎麼樣,拖個一年兩年,它就垮了……”

“徐徐圖之、徐徐圖之方為正道。”魚王拍打他的手。

“便是要在城裡動手,也不是這麼個動法,姓陳的黑皮信不過我們啊,沒有組織沒有計劃,就讓我們自己看著去殺人,我真的,我要不是欠著人情……”

“年大俠重情重義,江湖上都是知道的,可事到如今,老大人們,也都是隻顧自己啦。”魚王壓著聲音,“朝廷空了,強行出兵,他們擔心皇帝對他們動刀殺年豬。其實老大人們大不了上山,你們出的是命……”

年同雙目赤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兩人再行一陣,方才見到一名年輕些的漢子領了幾名江湖人大步走向這邊。年同猛地拱手:“蒲少,你總算出來了。”

“拖累大家了,年大俠,幸好你沒事。”

蒲信圭走過來,兩人的手托在一起。

年同道:“不能這麼做事,城裡的人很多,真要做,要組織起來,互通有無。蒲少你怎麼就不跟上頭說一聲呢?”

“我也說不上,艾老已經訓斥我了,要我跟著陳家姑娘一起做事,不許再三心二意。可是你知道的,陳家姑娘信不過我,我來了福州,也隻匆匆見過她兩麵,如今真要聯絡,都聯絡不上,她信不過任何人。我如今私下裡偷偷救人,已經是抗命了,陳姑娘若是做成了事情,指不定怎麼收拾我呢。”

“怎麼能做成事情,怎麼能做成事情——她信不過我們卻讓我們賣命?我七個弟兄……都折了……”

“你欠的是艾老的命。”

“我想見艾老……”

“見不著了,如今都是驚弓之鳥,艾老、費公、藥老他們,都不知道在哪裡躲著呢。如今事沒做成,你活著,誰知道你有沒有叛變。”

“他……”年同咬著牙關,先是茫然,隨後道,“他就不怕我……不怕我真的去告密,把人都抖出來……”

“抖什麼出來?背後幾個老大人,你真當官府什麼消息都沒有嗎?人家也是大族裡當裡子、乾黑活的,出了事情上山,麵子上的人物,你扳不倒。”蒲信圭說完這些,歎了口氣,“咱們都是卒子……大一點的卒子。”

兩人陰沉著臉,在院子裡站了片刻,蒲信圭扭頭過來:“我見不得這樣,也想做些事,至不濟,多救幾個人,年公,可否幫我?”

他這話問得直接,此時卻是恰到好處,年同點頭:“不然還能幫誰?”過得片刻,卻道,“我們隻有這四兄弟了。”

“往後,我們都是兄弟。”

蒲信圭走上前來,一個接一個的鄭重拱手,年同點了點頭:“好,是陳霜燃不仁在先,蒲少,我們入夥。”

他是江湖上混跡已久的老人,此時倒也不問蒲信圭具體要乾嘛,蒲信圭靠近他,又說了幾句話,才讓身邊的人領著他們去休息。隻是在將要離開時,年同回過頭來。

“蒲少,上船之時看見了衛散花,此人心性狠辣,但驚鴻一瞥間,我看到他被人截殺,敢問那位少俠是……”

蒲信圭微微蹙眉,但隨後點了點頭:“哦,此人乃是外頭來的少年俠客,姓孫名悟空,他武藝高強,人品出眾,亦是我們的盟友。”

“外頭來的……信得過嗎?”

“他們兄弟為殺鐵天鷹而入閩,前日九仙山設下殺局,能夠成功,也是有這少年從旁協助,但在當時他得罪了陳霜燃的人,被對方出賣,當晚朝廷動用大炮,在懷雲坊誅殺的便是他的兄長……孫少俠在我等的協助下,僥幸逃脫,蒲某可為他擔保。”

“懷雲坊大炮,此事我知道……竟然是這樣……”

年同聽得這番話語,悚然而驚。隨後與蒲信圭恭敬地拱手,相互點頭。

他懂了。

年同轉身離去,過不多時,廢宅的舊樓之上又有人發出信報,又有幾名義士,被人救過來了。

蒲信圭握緊了拳頭,暗自讚歎。

數月以來,在與陳霜燃的交手中,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占到了便宜……

……

“姓蒲的王八蛋在背後搞事,衛散花、徐世釗死了。”

午時過了,陽光顯得刺眼。陳鹽低著頭穿過院子,進入房間後跟陳霜燃說起這件事。

房間裡陳霜燃正在斟茶,此時微微頓了頓,一旁窗戶邊調息的吞雲和尚也睜開眼睛,望了過來。

“年同呢?”

“他們殺了衛散花,救走了年同。”

“可惜了……年同是艾老的人,原本是可以信任的……”陳霜燃拿著茶杯轉了轉,“能殺衛散花、徐世釗……錢定中出手了?他不講規矩,不怕老大人找他麻煩?”

“不是。”陳鹽頓了頓,“出手的是九仙山姓孫的那小子,救人的是魚王,看起來,他們都跟姓蒲的聯手了,按照向永勳的說法,那少年斬殺衛散花時,刀法極其狠毒,含怒出手,將衛散花的頭、臉、上身都劈爆了,若非官兵趕來,他恐怕還要當街再多砍幾刀……”

“含怒出手,有這麼大怒嗎?”陳霜燃蹙起眉頭,“不過是九仙山下招呼打得隨意了些,我不曾尋仇,他怎地如此心胸狹窄!”

“自昨日起,江湖上便有些奇怪的傳言,我有些猜測。”陳鹽道,“按照向永勳所言,關於前日懷雲坊的炮擊事件,綠林間一直有人說,是咱們出賣了這姓龍、姓孫的兩兄弟,到得今日,他感覺這傳言並不尋常,很可能是姓蒲的故意放出,而再看這孫悟空與蒲信圭的聯手,以及對咱們的敵意,恐怕從頭到尾……咱們都小看了姓蒲的。”

陳鹽說到這裡,陳霜燃眼前一亮,明白過來,她用茶杯輕輕敲打桌麵,一旁的吞雲雙手抱胸,也是恍然。

“難怪……昨晚本座見他殺去公主府,有心惜才,要救他一命,他卻對本座是那般態度……原來是將殺兄之仇,算在了咱們頭上。”

陳霜燃道:“咱們本就想告密,然而晚了一步……”

“如今看來,倒可能是蒲少爺快了一步。”陳鹽道,“那少年前日從公主府脫身,昨晚又去行刺,後來還完全不顧及大師的救援,從這裡就能看出,當時他已有了同黨與退路,而且也已經篤信了懷雲坊的事情是咱們的告密……能夠如此了解我們,且提前布局的,看來也隻有蒲少爺。甚至有可能,秘是他告的,人是他救的,話也是他說的,如此以來,這出借花獻佛,就力打力,還真是漂亮……”

陳鹽原本看不上蒲信圭,這時候意識到對方可能並不簡單,話語之中反倒尊重了一些。

陳霜燃想了想:“與朝廷的廝殺在即,風聲鶴唳,此時出頭攬事,還是蠢貨。”

吞雲也想了想,道:“與那少年之間的誤會,還有那尾什麼湊熱鬨的魚,本座可代為處理一二。”

“大師要殺了那小子?”

“本座惜才,不欲多造殺孽。”吞雲道,“但最近與這少年的兩次接觸,似乎有些太過仁慈,未免令其自大。本座可以當著他的麵,殺了那什麼魚王或者殺了姓蒲的,他自然明白本座手段,到時候我再將告密的真相說給他聽,他縱然不信,也會心生疑慮,前去證實,那將來,或許便有說和的一刻。”

吞雲慢條斯理的說完這段,身形一動,消失在了窗口處,陳霜燃愣了一下,方才伸手。

“彆殺蒲信圭啊……他那麼努力……”

她喃喃道。

……

“所以,到得如今,蒲信圭已經上當了……”

長公主府。

擺了巨大福州沙盤的後院書房當中,此時聚集了三個人。君武、周佩,以及心狠手辣愛好殺人的成舟海。君武正在折騰成舟海。

“……他們如今在哪裡?”

“便是時時讓人盯著,也不可能立刻報過來,按照刑部衙門的消息,一個半時辰前,寧忌在東南的青玉坊殺了大盜衛散花,與魚王等人救走了名叫年同的匪人……這是蒲信圭正在與陳霜燃搶人。”

“搶得好!”君武道,“魚王具體是什麼來曆?”

“隻是個市井麵上的小人物,本名高興宗,先前混跡於銀橋坊一帶的魚市……”

“那個魚市我去過。”君武跟周佩搭話,“很亂。”

“是的……”成舟海拱手,“寧忌與曲姑娘在銀橋坊擺攤之時,與這魚王有了些交集,此次讓這人參與救人,應該是用他全家在威脅……”

“嗯,他有家人,那就是自己人了。”君武點頭,“那成先生你要把他的家人看起來,這樣他才會儘心幫寧忌做事……另外,既然小二要獲得蒲信圭的信任,咱們是不是可以幫他做點局,我譬如說啊,下次陳霜燃派人行凶,你讓衙門的人晚過去一點,這樣他就可以更多的表現……”

“陛下。”成舟海蹙眉,拱手,“恕臣直言,這些都是小事,而且……”

“你不要不耐煩嘛,朕也是關心。”君武偏頭望向周佩,告狀,“你看,朕不過多問了兩句,他就不耐煩,朕怎麼說,也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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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佩無奈,噗嗤一笑:“我想,成先生要說的是,真要動手操作,未免著了痕跡。畢竟中間要調動許多人,難免哪個關節就透了風聲。”

“微臣也是這個意思。”成舟海歎息拱手,“而且,恕臣直言,寧家的這個二小子,凶得很,一般的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他再凶也是個孩子。”君武皺著眉頭嚷,“而且,他不是在過家家,他是跟城裡這些窮凶極惡的匪徒打交道,隨時可能會死的。成先生,你說這是小事,朕不同意,這是小事嗎?師父的兒子要是死在了福建——或者朕說明白一點,寧毅的孩子要是死在了福建,左家人怎麼看?天下人怎麼看?黑旗又要怎麼看?成舟海,你不要因為你跟師父熟就不當回事。”

成舟海遲疑了一下:“陛下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我有論點。”君武道,“所以咱們就要拿出陪太子讀書的勁頭來……”

“陛下啊。”周佩打斷他,“您是皇帝。”

“那我的地盤可沒有老師的大,吃的也都是人家的剩飯。那他將來打過來的時候,我還想他們饒我一條狗命呢。”

“……”周佩無奈地眨著眼睛。

成舟海退後:“陛下,微臣聽不得這等言語,微臣這邊,還有許多事情……”

“看,一邊說朕是皇帝,一邊又不耐煩了。”君武撇了撇嘴,“去吧去吧,你把整個事情的全貌弄清楚一點再來跟朕報告,朕要知道寧小二究竟在乾什麼,朕要參與進來,也能出謀劃策。”

“……是。”成舟海無奈歎息,轉身告退,走到門邊時,才聽得君武又說了一句:“等等。”

“……”他轉過身來。

“成先生,這整個事情,你心裡有數吧?”

“……是的,臣心中有數。”

“那行了,去吧。”

成舟海離開了書房,關上房門,君武這邊抿了抿嘴,喃喃自語:“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卻嫌朕囉嗦,朕囉嗦嘛?朕不囉嗦……等到他老了就撤掉他,卸磨殺驢。看他悔不當初……”

一麵絮叨,一麵拿起沙盤邊上的小旗子往沙盤上插。

“這是銀橋坊……魚王的地盤……陳霜燃、大騙子……吞雲大清早的去行刺了濮陽……衛散花,死在這……年同,往北邊走,跟姓蒲的小傻瓜彙合了,疑似在這……”

周佩也靠了過來,拿著小毛筆,在旗子上寫字,陸續插下:“按照刑部和左家的推斷,這邊的幾戶,接下來可能遇襲,眼下刑部已經掌握了的……另外我與銀瓶合計了一下,如果寧忌真要找機會跟陳霜燃動手、起衝突,那最有可能的,還是城南到九仙山這一帶,因為比較複雜,有幾塊地方,刑部的反應還是不夠快的……”

“這都是小事情,皇姐你也去問,掉身份。”

“陪太子讀書,有什麼辦法呢?而且你說的也對,那一位的孩子要是真在咱們這裡出了事,黑旗饒不了你的命。”

“那我覺得未必,老師還是通情達理的。”

姐弟兩一麵插旗子,暫時拚湊著城內屬於江湖勢力的全貌,一麵絮絮叨叨的聊天,過得一陣,君武往外頭望:“怎麼還不回來……天這麼熱。”

“城裡得打上一天,以這位寧小二的性格,跟蒲信圭這些壞人鬼混,可有意思多了。”周佩道:“乾嘛?你一個皇帝,想直接見他?”

“作為師兄和前輩,總要給他一點人生的經驗。”君武道,“而且,說到陪太子讀書,我就想到,這寧小二武功這麼高,要是我們正好投緣,將來結拜為兄弟,咱們是不是可以真的支持他當太子?對了,寧家老大什麼性格。”

“彆想了,寧曦性格沉穩,照著當家人的模子去養的,寧小二如此跳脫,擺明老師沒有讓他管家的打算。而且,寧小二武功高,憑什麼跟你投緣……一點道理都沒有。”

“所以啊,咱們把他兒子教壞了,讓他回去奪嫡,到時候老師該多頭疼,桀桀桀桀桀桀……姐,你看我這個武朝皇帝當得多稱職,隨時隨地都在為武朝著想,咱們都不用打,黑旗就亂了,哈哈哈哈哈哈……我雄才大略。”

他雙手叉腰。

“你再這樣不著調幾次,成先生就會跟聞人不二聯手,把你廢了。”周佩笑。

“哈哈,廢了我,他還能自己當啊,看他那個殺人如麻的勁。”君武叉著腰不怕,隨後見周佩也朝外頭走,才道,“皇姐你去乾嘛?”

“成先生那是孤臣的勁……至於說到陪太子讀書,我也想起一件事。”周佩站在門邊,回過頭來,“……咱們的這位太子妃,頭腦聰明,性情似乎也養得不錯,正好我這邊還有幾本戶部和密偵的折子要看……我讓太子妃陪我讀書去。”

“有道理。”君武跟了出來,“你看,果然我們是親姐弟,都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一道穿過院門,到外頭的院子,看見了正跟趙小鬆玩的周福央,周佩喚來趙小鬆,跟她詢問曲龍珺眼下的所在,君武則抱走了周福央,準備跟女兒一道策劃“奪回板板糖”的作戰。

皇帝父女一邊聊天一邊走到遠處,君武跟周福央說起“要用愛感化敵人”的話題,周福央伸出了兩隻手:“二十二,我用二十二……我會數二十二了……”君武便也道:“二十二也行,周福央真聰明。”

“嘿嘿,姑姑教我數的。”周福央道,“爹,姑姑今天為什麼那麼高興啊?”

“你也發現姑姑很高興啊?”

“嗯嗯。”周福央用力點頭,“她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是笑著的呀。”

“是啊。她罵我的時候,也都是笑著的。”君武也點頭,“那就讓她……好好的高興幾天吧。”

“嗯,高興幾天!”

……

另一邊,趙小鬆跟周佩說了曲龍珺的位置,隨後又向她報告了府內的幾件事情,方才問道:“殿下,陛下……今日看起來,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看得出來?”

“比平日裡要輕鬆。”趙小鬆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就是……少了些威嚴。”

她是大儒家庭出來的女子,這番說話一是閒聊,二來也有提醒一下的意味在,周佩看了她一眼,隨後搖搖頭。

“勸過他了。”

“嗯?”

“……算了吧。”周佩道,“為君數載,他也壓抑得厲害,到得今天……由得他輕鬆幾日吧。”

她說完走向前方,準備拉了“太子妃”,與自己一道批折子去……

……

未時過半,吞雲帶著兩名隨行的嘍囉,踏入銀橋坊的地界,他們在坊市周圍轉了轉,之後踏入了魚王的乾貨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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