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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前,靈曦真人和白靈元君一直在會客廳等待著消息。
靈曦真人絕美容顏一如往常般淡漠,麵無表情。
但眼底深處卻有驚濤駭浪翻湧。
她很久沒有這樣焦躁過了。
兩年前,靈曦真人還在為【道化】之厄困擾,長久地陷於【失樂】的死寂之中。
七情六欲被磨滅,萬事萬物都褪去了色彩,變得一片蒼白。
人性有缺,雖然維持著頂尖修士的威嚴與理智,內裡卻是一片荒蕪。
再進一步,便是徹底與天地大道相合,也徹底的失去自我。
直到收下王耀為弟子,寂靜的世界突然被打破,【道化】之厄開始好轉,【失樂】的堅冰漸漸消融。
這本是好事,意味著重新找回了人性,修道也不必走鋼絲般步步維艱。
此時情感的好轉,卻讓她格外難受。
從雲夢的命牌化作齏粉之時,那久違的,幾乎被遺忘的恐慌感便攫住了她。
經曆了長久的麻木之後,重新複蘇的感情並不穩定,情感的潮水一旦決堤,便洶湧得無法控製。
擔憂、焦慮、恐懼……曾被大道壓製的情緒,此刻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她心頭橫衝直撞。
靈曦真人目光微微失焦,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往昔的畫麵。
自小.便被她帶入山中的雲夢,性子陽光爛漫,有著燦爛的笑容。
她記得雲夢第一次成功引氣入體時,亮晶晶的眼睛裡閃爍的欣喜。
記得她練劍時認認真真,一絲不苟的模樣;記得她小女兒的姿態,出糗時小臉通紅;記得她奪得魁首,晉入真傳英姿颯爽;記得她拿著桂花糕,等著自己出關時奉上……
畫麵一幀幀閃過,最後定格在命牌碎裂,兩張靈咒崩作粉塵。
靈曦真人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悶得發疼。
還有王耀,王耀現在也陷於生死危機。
靈曦真人心頭又浮現了那少年的身影。
小徒弟沒個正形,剛拜師就敢跟她討價還價,修煉時總想著投機取巧,可同時又刻苦得一塌糊塗,悟性更是高得嚇人,一點就透,一教就會,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弟了。
他會嬉皮笑臉地湊到自己麵前,說著那些不著調的甜言蜜語,眼裡盛著光。
“師父你真好。”
“師父是玉虛仙門第一巴圖魯。”
“師父你是我的大英雄。”
“都是師父教的好啊。”
耳畔仿佛又響起那些甜膩的奉承話,靈曦真人越想越是難受,指尖微微發顫,緊緊絞著袖口。
一旁的白靈元君也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樣。
她收起了從不離手的酒壺,隻是端著一杯靈茶,有一搭沒一搭地抿著,目光時不時瞟向靈曦真人。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自己這位師妹如此失態了。
不過,她也理解。
靈曦真人就收過兩個弟子,雲夢那丫頭沒了,王耀那小子再出事,換誰都得急瘋。
小韓清不是剛談戀愛就要守活寡吧……
白靈元君也暗自歎息,難不成這也是斷情命格作祟?
“你們劍閣,還沒有消息嗎?”
靈曦真人冷聲開口,隱約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問了第幾遍了。
天劍閣執事隻能報以苦笑。
這時,會客廳的雕花木門被人推開,略顯疲憊的少年身影出現在門口。
陽光從他背後斜斜地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師父。”
看清來人的一瞬間,靈曦真人心神一震,下一刻便霍然起身,欺身而上。
王耀回神時,整個人就被攬入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
他看著靈曦真人這般激動的情緒,心道看來這老年喪徒的事,著實把師父嚇到了。
靈曦真人素手按在王耀丹田,洞虛靈力如春風化雨般滲入經脈,細致地探查每一處角落,連最細微的暗傷都不放過。
傷勢似乎已經被治愈了,現在隻有金丹透支的跡象......怎麼會有兩顆金丹?
此刻她顧不上這些有的沒的,隻是抬頭看向王耀,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你沒事就好……”
隨即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輕聲問道:“小耀,劍界裡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你師姐她……?”
王耀緩緩搖了搖頭,傳音道:“師父,雲夢死了。”
靈曦真人眸光黯淡,劃過一抹濃重的悲意。
卻聽王耀繼續傳音道:“不過你先彆急,她還能活。”
靈曦真人猛地抬頭。
“你說什麼?”
王耀沒急著解釋,而是先轉頭看向一旁的天劍閣執事,客氣道:“這位前輩,能勞煩回避一下嗎?”
劍閣執事麵露遲疑,顯然也想聽聽劍界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在王耀的目光下,還是點點頭退了出去。
大門關上,周圍再無外人,王耀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累死我了……”
從屍解仙出世拚命逃竄,再到舍命鏖戰,以雷霆擊碎黑暗,王耀整個人都燃儘了。
出了劍界也不得安寧,又扛著一眾大能的壓力和他們鬥智鬥勇。
便是現在,還有解封雲夢以及世界末日的兩件大事壓在心頭。
王耀實在是累的不行,身心俱憊。
靈曦真人素手輕揮,淡藍靈光蕩漾開來,將三人籠罩其中。
化神之上的修士自成天地,神國展開可將內外徹底隔絕。
王耀揉了揉眉心,開口解釋道:“劍界裡出了變故,之前一直好好的,機緣也不少,直到進了陰域……”
“我得到了一把仙品靈劍,隨後……一尊屍解仙蘇醒了。”
“那是高位格的邪物,不可直視,隻看一眼,就能讓人神魂崩潰,生機儘消。”
“天劍閣在陰域的修士全滅了,師姐沒練過【源神】,她也中了招,洞虛級的防禦也隔絕不了汙染,我救不了她。”
說到這裡,王耀抬起頭,眼中浮現輕鬆:“好在我靈機一動,心生一計。”
“隻要我先鯊掉雲夢,雲夢就不會被屍解仙鯊掉。”
“我的那個【祭道真意】,蘊含的傳承就是一記封道殺招。”
“我一記【送友封】下去,把雲夢的生機、神魂、儘數封禁,鎖到我了的識海裡,這樣她相當於‘死’的狀態,不,應該是生死疊加態,以此可以規避生機流逝,再加上封道殺招的保護,還有我的【源神】也可以護她。”
“而且我還有一個輪回道的法寶,可保她真靈不滅。”
“等我回去解開那個封印,她就能活過來。”
靈曦真人聽得呼吸微滯,胸口微微起伏。
仙劍,屍解仙,這些令人震驚又超模存在她都沒細問,隻是將注意力放在雲夢的生死上。
“小耀,你說的當真,雲夢她,還能活過來?”
王耀點頭:“當然,我愛說點實話。”
靈曦真人看著少年眼裡的輕鬆,終於放下心來。
王耀總不至於在這種事上騙她。
白靈元君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連忙問道:“你說那屍解仙……是什麼玩意兒?是從仙界遺留的邪物嗎?”
王耀神色嚴肅:“師叔,他名為神霄妙法仙君,是一尊隕落又重生的仙人,屍解登仙,死極而生,真實位格還在大乘之上。”
“不過他屍解複蘇的不夠徹底,強度差不多是渡劫期天尊的層次。”
在天劍閣那裡,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啥也不知道,王耀是能說多粗糙就說多粗糙。
但現在,身邊一個是媳婦的家長,另一個也是媳婦的家長。
都是他的家長,都是自家人。
所以王耀細細說之。
白靈元君已是瞳孔地震,紅唇微張。
屍解的仙人,渡劫期天尊?!
白靈元君聽的人都麻了。
這要是她在現場,那也是一命嗚呼的下場。
她怔怔問道:“然後呢,小王耀你怎麼從這種存在手底下逃出來的?”
王耀搖搖頭:“很簡單,我不逃不就是了。”
白靈元君:“……”
王耀音調一提,器宇軒昂道:“我封禁雲夢,殺妻證道,一念之間氣息不再掩飾,顯露而出——金丹晚期!”
“一瞬間,戰場一寂。”
“我乃金丹晚期,誰敢殺我,誰能殺我?”
“而且雲夢已死,我便無心解釋,悲上心頭,天地同壽。”
“我這一怒,蒼天也跟著怒吼,屍解仙見我發威,頓時瑟瑟發抖,跪地求饒,但我怎能饒他?”
“隨即一番大戰,我以雷霆擊碎黑暗……”
白靈元君愣愣的聽著,人都傻了。
靈曦真人伸出纖纖玉手,點了點王耀的額頭:“你好好說。”
王耀立刻收斂了誇張的表情,乖巧的點點頭:“哦,就是我手握仙劍,一劍戮仙,將他斬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白靈元君和靈曦真人皆是沉默。
片刻後,白靈元君眨了眨眼:“你…再說一遍?”
王耀淡淡一笑:“我一劍戮仙,將他斬了。”
白靈元君瞳孔劇烈震顫,心臟狂跳。
靈曦真人也也屏住了呼吸,胸口劇烈起伏。
兩人震驚地對視一眼,久久不能言語。
而後白衣仙子忽然伸手,揉了揉王耀的腦袋。
“小耀,你做的好。”
美女師父的聲音很輕,帶著柔軟。
“僥幸而已。”
王耀嗬嗬一笑:“都是師父教得好啊。”
耳邊是熟悉的話語,定定的看著少年的笑臉,靈曦真人的眼神有些恍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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