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灰燼之主雖然走了,但這次事件,也算是給他敲響警鐘。
這個世界背後的真相,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而他手中的底牌,也並非萬能。
今日能全身而退,僥幸的成分居多。
如果灰燼之主非要頭鐵強行出手的話,蘇祈那就真的隻能拿妹妹當武器去振刀了。
而且打不打得過還不一定。
但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就是了。
蘇祈對著江夏點了點頭:“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聲音平淡,聽不出太多情緒。
江夏連忙道:“我派人送送?”
“不必。”蘇祈擺了擺手。
隻留下江夏和一眾手下,麵麵相覷。
片刻,江夏目送蘇祈離去,才吐出一口濁氣,壓下心頭的波瀾。
他頓了頓,聲音帶上了幾分沙啞與沉重:“帶犧牲的兄弟們……回家。”
這場風波,看似平息。
但其帶來的影響,才剛剛開始發酵。
無論是對大夏,還是對那些潛藏在暗處的眼睛而言。
而蘇祈,則在離開眾人視線後,七拐八繞終於在總部後方找到了源境的出口。
見到再也沒人注意自己後,身形微微一晃,扶著牆壁,差點沒站穩。
“哥哥,沒事吧……”
“特麼的……裝逼真累。”
他低聲罵了一句,臉上的平靜,瞬間垮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後怕與慶幸,還有深深的疲憊。
差點就玩脫了。
灰燼之主其實試探了好幾次,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但凡他語氣敢弱一分或是露出半分膽怯,對方就極有可能出手。
終於,沉默了許久的家夥開始刷存在感。
【歡愉+99999】
【閃耀+99】
【璀璨+9】
這玩意不刷還好。
一說蘇祈就來氣。
當時聽到那句‘當群星在您指間墜落成砂’。
蘇祈還特意偷偷問了一句:“他這樣誹謗你你不生氣?”
結果,這貨就好似慫了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要知道,之前被降臨者做局那一次,這貨都是一臉不屑:“遊樂場罷了。”
這樣前倨後恭,就差把欺軟怕硬寫臉上了,你讓蘇祈怎麼心底有底氣?
再仔細想想,這貨從進源境開始就沒有爆過點數了。
當時蘇祈是真的以為那灰燼之主來頭有多麼恐怖,甚至曾經爆殺過群星之主。
直接給他打的就隻剩一個‘聖遺物’了,然後剛好落在自己的頭上。
蘇祈都已經想好逃跑路線了。
呸。
想好了如何降低戰損,留有用之軀。
蘇祈走出源境出口,黃昏的夕陽讓他眯了眯眼。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快到晚上了。
蘇祈用手機打了輛車。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司機已接單,預計三分鐘後到達。
蘇祈靠在路邊的欄杆上,妹妹也學著他的樣子趴在一邊。
晚高峰的車流在蘇祈眼前彙聚成湧動的光河。
鳴笛聲此起彼伏,與源境內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一輛普通的家用車停在麵前,蘇祈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尾號_**_。”
“好嘞。”
司機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聲音爽朗。
車子彙入車流,緩慢前行。
司機師傅打開了車載藍牙,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媽媽說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哦!”
“哈哈,那跑完這一單就回來,今天有沒有聽媽媽的話啊?”
司機師傅的語氣瞬間變得溫柔無比,臉上堆滿了笑意,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有!我還幫媽媽擇菜了呢!老師今天還表揚我畫畫有進步!”
“真棒!等著爸爸,爸爸給你帶最喜歡的小蛋糕!”
蘇祈閉著眼睛,靜靜聽著。
這些平凡瑣碎的日常,卻是源境之內,無數人拚儘全力想要守護的東西。
車窗外霓虹閃爍,城市的喧囂隔著一層玻璃,顯得有些朦朧。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蘇祈,見他閉目,便沒有打擾,結束了通話。
不過心情顯然極好,甚至輕哼起了成調的小曲。
這大概,就是江夏他們,以及更多不為人知的人,選擇負重前行的意義所在。
用自己的血與火,去守護這片刻的安寧與尋常。
……
也不知過了多久。
蘇祈有些迷迷糊糊的下車了。
走近城中村,見到那棵熟悉的歪脖子老桃樹,以及樹下圍坐著乘涼、扯著家長裡短的幾位大爺大媽,蘇祈那因為在異常點中時刻緊繃的神經,才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過,漸漸鬆弛下來。
這種平凡而又真實的煙火氣,讓他感到安心。
穿過幾條略顯陳舊的巷道,空氣中飄散著各家晚飯的香氣,混雜著老舊建築特有的潮濕味。
“到家了。”
將鑰匙插入鎖孔,旋轉之後推開。
大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蘇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甚至沒有去浴室衝個澡,洗去一身的疲憊。
他往那張不算柔軟,卻無比熟悉的床上一躺,整個人都陷了進去,舒服得發出一聲喟歎。
不知不覺,眼皮越來越沉,便睡了過去。
……
當蘇祈再醒來時。
已是日上三竿。
從床上坐起身,他揉了揉略有些發癟的肚子,正準備起身找點吃的。
鼻間忽然傳來一陣誘人的香味。
絲絲縷縷,勾著他肚裡的饞蟲。
他循著香味,側臉看去。
柳鳶坐在窗沿邊,晃蕩著兩條白嫩的小腳丫。
少女穿著簡單的睡衣,手裡捧著小碗,另一隻手拿著筷子,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腮幫子微微鼓動。
她似乎察覺到了蘇祈的目光,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醒啦?”
妹妹將嘴裡的食物咽下,然後露出了一個有些誇張的笑容,聲音也刻意拉長了調子:“歡~迎~回~來~,從源境歸來,拯救了世界的~大~英~雄~”
說完,對著蘇祈拋去一個她從電視劇裡學來的,自認為嫵媚至極的媚眼。
可惜效果嘛……隻能說可愛有餘,風情不足。
不等蘇祈開口,她又挪了挪小屁股,拍了拍身旁空著的位置。
蘇祈撐著床板坐起身,身上原本應該散發著汗味和源境特有淡淡硝煙味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
蘇祈發現那個位置上還有個碗,裡麵是一份小米粥。
“哪來的?”
蘇祈嗓音還有些剛睡醒的沙啞。
柳鳶翻了個白眼,但嘴角那點得意卻藏不住。
她當然不會說,自己早上六點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
蘇祈沒跟蠢妹妹計較。
肚子的確餓得咕咕叫。
他並排坐在窗邊,小米粥的熱氣撲麵而來。
柳鳶見蘇祈開吃,便也低頭,繼續小口小口地對付自己的那份,兩條小腿依舊晃蕩著,偶爾腳尖會不經意地踢蘇祈一下。
房間裡一時間隻有輕微的咀嚼聲和筷子碰到瓷碗的聲音。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兩道影子。
這種安寧,與昨日源境中的生死一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蘇祈吃了幾口,胃裡暖和起來,那種極致的疲憊感似乎也消散了些許。
“怎麼……”蘇祈想了想,還是開口。
柳鳶動作頓了一下,沒回頭,聲音卻輕快:“昨天怎麼了?大英雄有什麼指示?”
蘇祈扒拉著米飯:“怎麼今天說法奇奇怪怪的,被奪舍了?”
柳鳶聞言,慢慢轉過頭,臉上的戲謔收斂了些,看著蘇祈,沉默了幾秒。
她撇了撇嘴:“被奪舍的難道不是哥哥?”
“跟我說遇到危險逃跑就好了。”
“那些人會死,是因為敵人殺得,與我無關。”
“結果哥哥呢?”
“那種一看就不是人類可以對付的家夥,哥哥還敢湊上去,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不就隻能喊哥哥‘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
蘇祈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我……”
他言簡意賅:“對不起……”
“哼。”柳鳶輕哼一聲:“誰要哥哥說對不起了。”
但眼底的笑意卻更濃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心情似乎極好,連帶著胃口都好了不少。
陽光正好,微風拂過,送來一陣算不上涼爽卻帶著熟悉氣息的風。
蘇祈喝完最後一口小米粥,長長舒了一口氣。
精神上的疲憊還在,但弦總算是徹底鬆弛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窗邊兀自吃得香甜的柳鳶,妹妹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嘴裡還包著飯,腮幫子一鼓一鼓。
“我衝個澡。”
他對妹妹說道。
“哥哥才發現自己好臭……”柳鳶揮了揮手,語氣嫌棄。
但眼神卻一直跟著蘇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臥室,關上門。
很快,浴室裡水聲嘩嘩響起。
柳鳶這才收回目光,小口小口地吃著飯,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沉思。
昨天,蘇祈麵對灰燼之主時,那看似平靜淡然的姿態背後,究竟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她不敢細想。
她隻知道,那一刻,擋在她和那恐怖存在之間的,是這個平日裡不怎麼著調,關鍵時刻卻總能站出來。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生。
另一邊。
蘇祈快速換好衣服,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走到客廳,發現在柳鳶正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按著電視遙控器,屏幕上的畫麵飛快切換。
“這電視都多久沒開了,今天有什麼安排?”蘇祈隨口問道。
柳鳶頭也不回:“沒有,還在等大英雄指示。”
蘇祈走到她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啃了一口。
電視中,主持人正用字正腔圓的語調播報著:“江夏市清塚陵園今日將舉行一場特殊的追悼儀式,據悉,此次儀式是為了緬懷在近期一次重大突發事件中不幸犧牲的英雄……”
柳鳶的動作頓住了。
蘇祈啃蘋果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電視畫麵切換,鏡頭給到了清塚陵園的入口。
肅穆,莊嚴。
黑壓壓的人群,胸前佩戴著白花,緩緩步入陵園。
“哥……”柳鳶的聲音有些乾澀。
蘇祈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
他知道,這場葬禮,為誰而辦。
那些在源境中,為了守護這座城市,為了守護更多人而倒下的身影,仿佛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他們的麵容,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
清塚陵園,今日不同往日。
這座平日裡寧靜的陵園,今日更多了幾分沉重。
通往內陵的道路兩旁,站滿了自發前來的市民,他們手持白菊,神情悲戚。
而更深處,早已彙聚了數千人。
他們大多身著深色江夏官方製服,胸前同樣佩戴白花。
江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換上了一身深黑色衣服,肩章在陰沉的天色下泛著冷硬的光。
隻是那張素來剛毅的麵龐,此刻眼眶下有著濃重的陰影。
四百零七人陣亡,十六人搶救無效,共計犧牲四百二十三位。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這一次,代價尤為慘痛。
沒有哀樂,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人群中刻意壓低的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終於,當指針指向某個特定的時刻。
江夏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
他身後,兩列身姿筆挺的戰士抬著一口古樸的青銅大鐘,緩緩走來。
那口鐘,名為“鎮魂”。
唯有為大夏、為民眾立下不世之功,或是在守護行動中犧牲的鎮守者,方有資格由它鳴響送行。
“咚——!”
江夏親自握住了懸掛在鐘架旁的撞錘,用儘全身力氣,敲響了第一聲。
沉悶而悠遠的鐘聲,,回蕩在整個陵園上空。
所有人的身體都微微一震。
不少人,眼眶瞬間就紅了。
“咚——!”
第二聲鐘響,更加雄渾,帶著一股不屈的意味。
人群中,開始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稚氣未脫的孩童,他們是犧牲者的親屬。
“咚——!”
第三聲。
悲傷,卻不絕望。
沉痛,卻蘊含力量。
最後,鐘聲九響,為英魂引路。
九聲鐘落,天地一片寂靜。
唯有那鐘聲的餘韻,還在空氣中盤旋,久久不散。
江夏放下撞錘,轉身,麵向那片矗立著無數墓碑的山坡。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傳遍了整個山前:“敬禮——!”
唰!
所有人動作整齊劃一,抬手,行了最為莊重的軍禮。
那些自發前來的市民,也紛紛低下頭,默默哀悼。
“沒有人會被遺忘。”
江夏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座城市,這片土地,將永遠銘記你們的功勳!”
“現在,送我們的英雄……最後一程!”
他猛地一揮手。
“送——英——魂——!”
數千名戰士齊聲怒吼,聲震四野,驅散了些許彌漫的哀愁。
逝者已矣,但生者肩上的責任,卻更加沉重。
這場葬禮,是哀悼,也是宣誓。
用犧牲者的鮮血,鑄就守護的決心。
用此刻的悲痛,砥礪前行的勇氣。
江夏望著那片墓碑,仿佛看到了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他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哀傷被深深埋藏。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堅定。
這條路,他們會繼續走下去。
去守護那份平凡的安寧。
直到,自己也成為這山坡上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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